2007年4月26日 星期四

母語教學的亂象-鷸蚌相爭

母語教學的亂象-鷸蚌相爭

生為一個人無不深愛其故鄉、不愛其故鄉的母語者。很不幸的是只有生於台灣島上的人為例外,在故鄉美麗島生活卻不准學習、研究,也不可以講其母語竟長達五十年之久,還要到國外才有自由學習說故鄉的語言的機會。
近年來母語教育、學習有機會搬上檯面,又能自由教學以來,有很多愛故鄉的人士全力投入教育推展母語的行列,貢獻他們所能的一切。可惜的是,因為使用的母語音標各有其堅持或主張,或因錯誤認知有不少母語是有音無字的,或更有廢棄漢字的主張等,以致母語教育呈現一片混亂場面,教育部更不知所措,讓反對母語教育者暗中竊喜,趁機多方予以反面宣揚,成為母語教育推展的障礙,實在令人痛心。
我們教學母語的目的,在於盼望生於斯土美麗台灣島的人都會講、寫自己的母語(包含閩南系台灣話、客語、南島語,當然我們也認同台灣的新住民的後代也會講他們父母親、祖父母親的母語鄉音,如同台灣到美國的新住民的父母親要他們的小孩會說台灣的語言一樣,但是能繼續幾代則依大小環境的變遷而異),並能瞭解祖先辛苦的經營歷史與故鄉的美麗江山。
然而我們不希望我們的子孫學不三不四的母語。雖然母語中有些字或詞有不同的發音,但是這只是鄉音之差異,而其他語言也多有相同情形,並不是台語特有的現象,絕不可變成反對母語教學的藉口。更有人不但不知反省而認真去學習校正自己不正確的母語發音,反而硬說是自然語言而在媒體上大肆宣揚。
固然語言是活的,不斷地在變,每天有新的語詞出現,但是大多是曇花一現,很少能留存成為固定的語詞,現在另有一般人因不知道正確的台語用字或用詞,而有使用華語用字或用詞以台音來發音,或以華音諧音隨便捏造毫無根據的字詞的錯誤情形。我們要把正確的台音及台語用字、用詞留傳給我們的後代。我們由衷盼望各位愛故鄉母語的人不要再拘泥於自己的主張,不要再自相詆毀,只朝向能講、寫母語,留存母語的共同目標攜手努力邁進。
為了達此目的,我們歡迎使用任何教學方法、音標,只要能先達成講、寫自己母語的目的就可,這也是我們這一代人應盡的責任。至於其他語言學上、語源學上的更深入的專業問題或主張應該留給學者做為學術研究的題材。
也許有很多人覺得學習台語很困難,其實在講台語的社會生活環境中要學好台語發音並不那麼困難,只要把標音符號學好,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也許大家會問,台語那麼多種標音符號中應該學哪一種標音符號較好。實際上台語的標音符號主要只有兩種系列,第一系列為基本上以羅馬字(就是 ABC)作為標音符號的,如教會羅馬字標音法 (在台灣已有一百四十年使用歷史,教會有關的人很多人都會使用),台灣語文學會擬定出來的叫做 TLPA 的標音法和中研院余伯泉提出的通用拼音,另一系列則是以大家最熟悉的華語(國語)注音符號為基礎延伸出來的台語(閩南系台灣話,簡稱台語)注音符號。
有關羅馬字標音法,現在有很多熱心人士在積極推動,所以應沒有什麼問題。只是羅馬標音主要有三種,互不相讓,甚至互爭教科書市場及推廣經費,這才是問題。至於台語注音符號則被誤認為是代表威權時代的產物而無辜或故意遭排斥,其實它已經有近六十年的歷史,是閩南人朱兆祥先生於一九四六年依據國民政府的國音注音符號延伸發展出來的,當時的國民政府將在大陸推行失敗的國語推行政策極力在台灣強制推行,因此認為台語注音符號有違背當時的國語政策的推行而把它壓制下來。朱先生也遠走新加坡,任教新加坡南洋大學,後來客逝異鄉。所以台語注音符號的命運是跟當時的台語是同樣的,一直到了改朝換代才重見天日,這一段故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注音符號是為漢字注音而設定的符號,是根據漢字的篆體楷寫的。1913年由教育部中國讀音統一會制定,起初叫做「注音字母」,於1918年由教育部發佈,共計39個字母,以後修正為現在的37個字母。1930年中華民國政府把注音字母改稱為「注音符號」,正式的稱呼是「國語注音符號第一式」, 1931年,教育部國語統一籌備委員會,為便於書寫跟編排字典、詞典,把ㄧㄨㄩ三個符號移到最後,另定「國語羅馬字」於1938年由國民政府大學院公佈,以資應用,此套羅馬字於1986年修訂成為現在的「注音符號第二式」。注音符號,國民政府在大陸時期一直推展不開來,直到1945年來台灣時才能強制台灣人民學習,台灣人民也曾一度成為所謂的國語模範省。
華音注音符號一共有三十七個,而台語注音符號則一共有四十六個,其中的二十七個符號是跟華音的注音符號所共用的。所以實際上為了要學習台語注音符號需要新學習的注音符號才十九個。而這十九個注音符號中有四個是華音聲符(子音)的濁音,另外四個是華音韻符(母音)的鼻音,還有五個是複合母音,所以學起來並不難,所以真正要新學的音標只有六個而已。實際上在台灣,七歲到七十五歲的人都學過華語注音符號,小學一年級就已學會華語注音符號,所以多學幾個台語注音符號並沒有什麼困難。
有關羅馬字音標和台語注音符號的教學工具,坊間已有很多書籍,在網路上也有些很好的網站。至於有關台語的字、辭典,近年來不論學習用的或學術研究用的,兩種標音法都有,用字也可以說沒有所謂的有音無字(應該說是音字脫節)的問題,只有各家爭論選用哪一個字的問題而已。
大家都各有其所喜好或環境,要學哪一種音標都沒有關係,你熟悉哪一種方法就用哪一種方法就好,只要能達到把台語語音正確地表達出來就好。這就好像華文電腦的輸入法雖然有很多種,只要能用你最熟悉、最習慣的輸入法就好,你要用哪一種都沒有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來挽救瀕臨滅絕的母語,不管用哪一種標音符號都沒有關係,其實會一種標音符號的人要學其他種符號易如反掌,不需要一小時就可以學好,只是無心研習或故意排斥而已。
說到自己的母語,最近十年來鬧哄哄的台語閩南語拼音符號之爭更讓台灣人痛心不已。有教會羅馬字派(包括漢羅並用的漢羅派、更進一步想廢漢字變成全羅馬字的全羅派和連漢字本音都想廢棄的拉丁派)、TLPA(台灣語文學會的派系)和通用拼音派三派爭論不休。教羅派因其一百多年的悠久歷史、教會影響力、以及在政治上堅持維護台灣主體性的政治功勞,攻佔教育部屬下的國語推行委員會而佔上風,但到前年為止,五年來通用派卻攻佔華僑委員會在台灣北部和華僑界大力推展其拼音法,直到去年才敗陣下來。雙方幾年來用去了不少公家資源,自去年通用派自華僑委員會敗陣下來後,在政治掛帥的社會生態下教會派和TLPA派因彼此間之差異也較少,又攻佔國語推行委員會,雙方妥協後產生了兩派的混血兒教育部版羅馬字拼音法於2006年年底由教育部公佈。雖然如此,通用派也不甘就此示弱,挾其過去數年來累積下來的成果,準備反抗到底,究竟鹿死誰手還不知,台灣閩南語的拼音法還有一段淒慘的廝殺路要走是明顯的。
如前述,台灣閩南語的拼音法還有另一種由前述的國語注音符號延伸出來的台灣閩南語注音符號,於1946年由教育部的國語推行委員會的前身台灣省國語推行委員會公佈的「台灣方言注音符號」,只是不幸逢上積極推行國語來壓制台語的時期,就跟台語一樣被壓抑下來。雖然如此,此部「台灣閩南語注音符號」(初稱方言注音符號),在這期間也有被台語學者及一般人所使用,也有數部大部頭字、辭典出版,遠超過羅馬字派,然而在各派羅馬字派互鬥期間,因政治掛帥的驕傲吧,把一套本來已公佈的「台灣閩南語注音符號」視若無睹,從沒有被提出到檯面上。
若從學術上檢討,教羅派所指點之注音符號的缺點,其實也是所有拼音法的共同缺點,並且教育部也從來沒有廢棄這一套注音符號。暫且在此厚顏引用國立師範大學台灣文化及文學語言研究所教授兼所長、台灣語文學會會長姚榮松教授為最近出版的拙著《台語文讀本》所賜序文的一段為我自己的說法做潤飾「…說完本書用字之特色,回來得談台灣注音符號在現階段國民中小學母語教育的功效。吳醫師在自序中,指出了當前母語教育的亂象,客氣的比方是「鷸蚌相爭」,既然不能雙贏,即無人得利,若果鷸蚌是指羅馬字(ABC)派,在爭了五年之後,現在塵埃落定,以「台灣羅馬字」作為教育部推行母語之統一音標。然而在爭執之過程中,人們似乎忘了注音符號(ㄅㄆㄇ)自民國三十四年,就是國語會推行閩南語的基本工具,早年還印了一些會話教本,現在坊間還有不少國台雙語的注音字典,當年皆用朱兆祥-吳守禮編的這套,為什麼政府在推動所謂「鄉土語言」教學以來,即逐步把ㄅㄆㄇ束諸高閣,不但不提倡,甚至想以羅馬字取代了事,這是吳醫師所不能理解的,當年朱兆祥走人與國語會推行逆向對待「方言」有關,後來ㄅㄆㄇ總算重見天日,甚至教育部民國八十四年公告「人文教育指導會」研究鄉土語言教育的音標符號,還是兩套並行,注音符號還在併用之列,但是政黨輪替後,國語會經過幾年的紛紛擾擾,終於把ㄅㄆㄇ也丟掉了,未來將只推薦台羅一套。吳醫師似乎是怪這些學者委員們,但是以筆者個人的參與與見證,似乎也不必太悲觀,因為不管九年國教的音標怎樣定於一尊,民間習慣的標音法肯定不會一夕之間完全消失,因為文獻俱在,各取所需,注音符號一直也是各家閩南語教材最重要的輔助工具,只要國語文教學,沒有改弦更張 (即改用通用拼音教學),ㄅㄆㄇ永遠是國小低中年級最熟悉的符號,小學老師也使用得得心應手,因此,只要這套注音教材,能引起廣大母語教師的關注,將來可以再按年級發展出一套全方位的注音符號閩南語教材,很難說它不會成為國小教師的最愛。寫到這裡,我似乎已完全支持吳醫師的想法,讓我們重新出發,編出一套簡易的注音符號教材,讓小學生也能自學,一旦閩南語的注音字模確定,也能編出一系列的世界名著台譯閱讀系列,使老少咸宜,極有可能開創「台語教材」的另一個新天地。…」
教會羅馬字派為爭取台語的地位和使用以及在政治上為台灣主體性所做的努力功勞是有目共睹的,沒有人可以否定,但不能就因此把其他有利於拯救台語的機會藐視忽略。坦白說在這幾套符號中沒有一套是完整無缺的,不只台語所有語言的拼音或注音都是一樣,所以才有國際音標的存在,而沒有一種語言是以國際音標直接做為其拼音法的。
做為一個台灣人的最重要、最後的目標是把台灣閩南語自瀕臨絕滅的邊緣救出,不管使用哪一種符號都沒有關係,這些為台語爭取奮鬥的人都應該受尊敬,但也希望這些人不要落入天安門下的兩種人,希望他們是較少數的第三種人,是少數但是確實其存在,他們絕不會為一時的名或利而爭吵,只為拯救台語於瀕臨絕滅而奮鬥。看看近鄰也沾到漢文化影響的日本為例,自犧牲了不計其數的明治維新志士後,一百多年來儘管一直有極少數的一群人主張廢棄日本漢字和兩種假名,現在還繼續在主張,但一百年來始終不成氣候,其原因不言自明。日語也有兩套羅馬字拼音,而且日語使用羅馬拼音比起台語使用羅馬拼音容易好幾倍,但也只是為外國人或日英、德、俄、法等外國語字典、或有需要的人而存在,並且除了上面所提極少數一群人外根本就沒有人說要把日語的漢字和兩種假名(平假名和片假名)廢棄完全使用羅馬字表達日語的主張,不要只看到網路上有這一種主張就以為有很多人有這一種主張,現在是網路萬能時代,即使是數億人之間的一個人的主張也可以在網路上表達出來。此外也不必常把韓國或越南廢棄漢字的例子拿出來,誰能保證激情的反彈過後有回復理性的日子,實際上現在反方向的氣象正在萌生,在隔海峽的中國,廢正字之後不但第二梯次的簡體字在公佈之後再取消,恢復正字之聲也不斷。
其實台語的拼音或注音符號可以兩三種並用而由個人自由選用各自所需,只要把台灣閩南語正確表達出來就可以,至於要使用哪一種漢字又是另一項問題,另外解決。如同現在大家所使用的電腦上漢字輸入法種類雖很多,每人都各取所需,也沒有使電腦的發展緩慢下來,反而更為便捷。統一為一種拼音法,冠冕堂皇,理論上是講得通的,但同時也是似是而非,實際上是另一種威權專制的做法。我們剛從專制的所謂國語教學,五十年來差一點將自己的語言母語消滅掉,這一種痛苦大家那麼快就忘記了嗎?還想利用同樣的方法來規定只有一種拼音法的專制方法來教台灣閩南語嗎?大家想要被各位的子孫稱為另一專制的蔣家政權嗎?我不相信。(另請參考本季刊第五卷第二期(2005.4)《母語教學的亂象》一文)
至於廢漢字談何容易,中國共產黨自一九一二年就企圖將華語拉丁化廢棄漢字,甚至在一九四九年掌握政權後,以其專制極權的行事都無法做到,只好於一九五六年公佈第一次簡體字,以粗製濫造的簡體字企圖暫時做為拉丁化的墊腳石,到了一九七七年又再推出第二批,由於第二批在國內造成了巨大的混亂,落得八年後便由中國國務院下令取消了,所以現在大家爭論不休的簡體字,是指第一批的2238個字而已。至於漢語拼音,雖明知有明顯的缺點,中國夾其強權及人口優勢,使國際漢語學界不得不將錯就錯,採用成漢字的標音文字。話說日本的漢字,當二次大戰終戰時於1946年以將來廢止漢字為前提限定漢字(叫做當用漢字)為1850字,至1981年不但沒有再減少反而為實際需要,將漢字公佈增加為1945字(改名常用漢字)以便日常之需要,並且其中1006字訂為教育漢字,在小學六年教育中必須學的漢字,至2001年不得不再增加姓名用漢字285字,共2230字。此外日語中,尤其在二次大戰後,用片假名表述的外來語增加過多,以致有很多日本人不知道這些詞句的意義,因此從2003年開始由國立國語研究所提案,調查研究將不容易被了解的片假名外來語逐漸轉換成容易了解的用詞,到2006年三月為止共四次提案轉換的用詞有176詞,查看轉換後的用詞,絕大部分是漢字,只有幾個詞是漢字加上片假名,實際上在日本報紙上可看到的漢字達4000~5000字,在雜誌上可看到的則達8000多字,日本教育科學部根據2005年該部所屬文化審議委員會國語分科會的報告認為因資訊技術的普及以及日益增加的漢字需要,開始著手檢討常用漢字政策,目標放在四、五年後,可見表意文字的存在價值不但不會降低而是有實際需要。
現在大家所用的台語是從閩南各地來的人傳下來的語言,到現在有的還保持原來的腔調,好像漳州腔、泉州腔、廈門腔或其他各地的特殊腔調等,有的則除了老一輩的人外已經不多用了,或者已演變融合了。我們的目的是要給一般人學習現在大家在使用的正確的台語發音,不是學習或研究語音學的問題,因此大家只要學會常聽到的各地腔調語音即可,已經不多用或因演變而不用的語音則暫時可以不必去花時間。
學者,學者,是美名,但有多少人是名副其實的?康熙字典,收字多,是漢字學界常用的工具書,但故事也多,兩位總編纂未等及書出版即先辭世,王錫侯一家老小因考證而遭株連,前後上下牽連近百人,文人相輕、相妒、相害何其多;國際間人權、正義說得天花亂墜,做為一個台灣人,你真的相信嗎?企業家可以堂而皇之,面不改色地說商人無祖國,眾人還是稱讚阿諛;這是現實。說穿了,愛鄉不過是美麗外衣,其實名、利才是真正的目的,不管是潛意識的還是有意包裝的,人終不能戰勝人性的弱點,終究還是穿過天安門下的那兩種人。
筆者不是語言學者,也不是學教育的,所以無能也無權置喙母語教學,但做為一個台灣人、母語使用者,看到現在母語教學的亂象,學者、正義人士、愛國者何其多,但我心中有一份淒然之感。
(Jan. 21, 2005,原文完稿;Sep. 02, 2006,修訂;Apr.29, 2007,再修訂 )
(原文刊載於台灣文學評論:第五卷第二期;2005年)

醫師、病人-醫病關係五十年

【醫師、病人-醫病關係五十年】
吳昭新
到(台語文翻譯)


醫師和病人的關係,將近五十年前我剛當醫師的時候是一個多麼美好、溫馨的情境。醫師滿懷慈悲心,沉浸在解除病苦的喜悅和成就感,病人由衷感激醫師的盡心治病,互相融合在互信互助的桃源鄉。醫師儘其所知所能只想怎樣把病治好,當病人不幸過世時,雖然家屬仍然感激你所付出的一切,醫師仍不能忘卻,心中的難過和失落感。還記得很清楚,當我還是住院醫師時,一位外國旅人因急病急救無效去世,幾天後旅人的妻子親自從國外來處理後事時,特意持禮物來致謝,禮輕意重,我感懷的是家屬由衷的感謝和誠意。
醫師是多麼高潔的工作,是天使的工作;當然醫師會不眠不休,耗盡自己的體力生命,也要拯救解除病人的痛苦。曾幾何時,不知不覺中,社會悄悄地在轉變;從夜不閉戶到左鄰右舍不相聞問,醫師變成賺錢的工具;紅包文化也摸進了醫界,沒有紅包,看病馬虎、找不到病床、拖延開刀、無好臉色;另一方面抬棺文化變成慣例,有醫師就不應該有死、看病不能死人、死人要錢、動輒耍流氓、官人民代濫權、官大學問大,雙方什麼猴戲都有,只看你怎樣玩法。
醫師是賺錢工具而病人死亡也是賺錢的機會;社會的道德、價值觀在漫長的時間裡,慢慢地改變了。醫師救病人是醫德,死人賠錢是應該,法律認為醫療是契約行為,醫師犧牲自身的人性化醫療是落伍的觀念;醫德和契約行為相互矛盾,商人賺錢理所當然,醫師憑自己的能力、勞力賺錢有何不可。無人敢說不愛故鄉,卻有人敢大言不慚地說商人無祖國。誤診要賠錢坐牢,藉以謀生的技能權利被剝奪;第二、三審法官推翻了第一審法官的判決是理所當然,法官可以誤判,醫師不能誤診,商人賺錢是能幹有本事,醫師以自己的壽命換來財富就無醫德;是什麼邏輯,只是法律觀點在進步、現代化?
天使為自衛,只能變成冷漠無情的執行者,依據法律責任診療,不能動情感,是法治嘛;一切依法行事,動真情捨命救人,換來的可能是法律的制裁,被剝奪生活的依靠,只好自己終結自己的生命;救人千萬,救不了自己。醫病救人,需先想會不會官司纏身;看病求診,病治不好,不是悲傷,而是算計能換到多少錢財。迷失在紙醉金迷的現實叢林裡,賺錢是醫師的終極目標?斂財也是官人想當然耳的目標;沒有賺錢別人白眼看你,親人也瞧不起你、污蔑你,正義、公平、是非輪不到你享有。醫師已不是熱情的天使,病人已不是真正需要醫師幫忙的弱勢者。社會在進步,法律有新的詮釋,一切照法律來,有錢辦生,無錢辦死。社會在進步,文明、文化使人類從赤裸進步到綁胸多重裙;社會更進步,衣裳一件件脫去,袒胸露背只剩下三點不露,還不夠,大概要回到史前時代,還沒有文明的原貌,才會罷休。五十年了,我也從充滿活力、滿懷熱情的年輕小伙子,變成白髮蒼蒼的感傷的旁觀者,被現實所淘汰,無能為力,只有嘆息的份。
邱小妹人球事件,是現實社會的寫照;酗酒、單身家庭、家庭暴力、官場現形、白色巨塔、醫學教育和醫病關係。事後社會上有各方、各類的反應:醫德、醫政、醫學教育、醫學倫理、緊急連絡中心、健保局、健保制度、官員、醫院管理制度。每一個反應都有道理,都對,都應檢討改善;但是這些都是枝節末端的問題,罪魁禍首是整個社會的價值觀、道德觀的改變。照經驗法則,這些反應,過幾天都會消聲匿跡,回到原狀。天使要先想到自衛、財富,病人要先懷疑天使是不是惡魔、死人則要換財。但有誰擔憂過,再過二十年,沒有開刀、急救、治病的醫師,只有美容、隆胸、減肥的醫師;有人真正關心過健保制度會不會破產嗎?只有嚷嚷而已。
健保制度是哪些人規劃出來的?那些人深信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惡劣卑鄙的過程、手段不論。有人說制度法令是我要定的,能不能執行是你們的事,法令定出來你們就要執行,我只管定制度法令,能不能執行我可管不了,至於社會秩序會不會崩潰,更不是我的責任,現在都已呈現在大家的眼前。
台灣的醫療制度,自從披著羊皮的政客主事後,亂象百出,區區幾百萬的先進設備預算要刪掉,但一天用掉千萬元毫無效果的宣傳活動費用,可以花,只為鞏固自己的政治勢力,排除異己,我們還是懷念一步一腳印升任上來的,盡責的技術官僚,至少是沒有政客作為的官僚,不是為私利行事的政客官僚。
醫病關係的問題源頭,在社會的價值觀和道德觀的改變,政客的口沫每天繼續在亂飛,芸芸大眾也習以為常。正義、是非、公正值多少?政客的言行是社會的價值、道德觀的榜樣,五十年的洗腦要還原,是一條坎坷遠路,還要同樣的五十年,談何容易。還回五十年前?社會在進步,聽起來很難理解;草莓族、吸毒、嗑搖頭丸、車床族、笑貧不笑娼、輕鬆工作高報酬,是社會的進步?所幸黑暗中還是有一絲光芒,因為不肖醫師和惡劣的病患只是現實社會裡,部份迷失自己的羔羊;大部分的醫師只是在做身不由己,不得已的自衛;病患也只是隨著病態的現實,著了魔起舞而已。當有法、理、情都顧慮周全的法律能保護真情的醫師和善良的病人時,醫病問題即使不能迎刃而解,至少可以減少很多,只是,又是只是,因為法律是人制定的,執行法律的也是人,法律人跟醫師一樣是人,那也就跟醫師一樣,有多少不肖醫師就有多少同樣的法律人;但總比沒有希望好,暫時讓我們拋開“只是”,寄望在光明的一面,因為法律在進步,也會有良法出現,是法治國家嘛,只要“法院是某某開的”、“惡法亦法”等名言不會再出現,我們就有希望。

(刊載於“傾聽病人的聲音”萬芳醫學中心出版 2006.02)
(台語文刊載於台灣醫學評論第六卷第三號,2006,7月號)

2007年4月25日 星期三

竹林中(電影“羅生門”之原作)(華語文、台語文)

竹林中(華語文、台語文)
(電影“羅生門”之原作)
芥川龍之介 原作 吳昭新 中文譯 到(台語文翻譯)

檢非違使(註1)盤問樵夫的故事

不錯,是這樣的。那死屍確實是我發現的。今天我照常到後山去砍樹,就在山邊的竹林中發現躺著那死屍。躺著的地方是嗎?那是離山科的大路約四、五百公尺遠的地方。是一個在竹林中有幾棵瘦長的杉樹,人跡稀少的地方。
死屍穿著淡藍色的水干(註2)行的烏帽子,仰躺著。雖然說是只有一刀,但是刺傷的部位是在胸部,而死屍周圍的竹葉看起來好像都被浸在紫紅色染料似的。不,血已經沒有流著,傷口好像也已乾掉了,而且,有一隻馬蠅緊貼在傷口上面,好像連我走路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是問我有沒有看到大刀或者什麼東西是嗎?不,什麼都沒有。只是在旁邊的杉樹底下有一條繩子掉在那邊。還有,── 對了,除了繩子以外還有一把梳子。在死屍旁邊的只有這兩樣東西,但是,周圍的草或竹子的落葉有一大片都被踐踏過,所以我想那漢子在被殺前,一定有過激烈的打鬥。什麼?有沒有看到馬是嗎?那兒壓根兒是馬沒有辦法進去的地方。畢竟,跟馬經過的路是還隔著一大片竹林。

檢非違使盤問行腳僧的故事

那死屍的男子,我昨天的確碰到過。昨天的,──大概是中午時分吧。地點是在從關山到山科之間的路上。那男子是向關山的方向走過來。那女子垂著薄紗,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臉長得怎麼樣,我所看到的只有看起來像是外面是紫紅色裡子是藍色的衣衫的顏色。馬的毛是紅褐色的── 看起來應該是法師髮的馬。是說長度嗎?長度大概有四寸長左右吧.。因為我是一個沙門(出家人),所以關於那些事不能很確定。男子呢,── 不,配帶著刀子,也攜帶著弓箭,尤其是黑漆的箭筒,插著有二十多支戰箭倒是現在也記得很清楚。
那個男子,會變成那種樣子,做夢也不會想到,真格的,人的性命簡直是如露水亦如閃電。實在是,不知如何說起,真是很可憐的事情。

檢非違使訊問放免(註3)的故事

是問我逮捕的男子嗎?這個確是一個叫做多襄丸的惡名昭彰的大盜。不過當我抓到他的時候,大概是從馬上摔下來吧,在粟田口的石橋上,呻吟著。是問時間嗎?時間是昨天的初更時分。以前有過一次我沒有抓到他的時候也穿著這個深藍色水干,也佩帶著一把有凸紋刀鞘的刀子。只是除了這些東西外,現在大家所看到的,甚至還帶有弓箭之類。是這樣嗎?那死屍的男子所帶的也是,──那麼幹殺人的一定是這個多襄丸不會錯。裹皮的弓,黑漆的箭筒,十七支鷹羽毛的戰箭,──這些都是那個男子所帶的吧。是的,馬也是法師髮的紅褐色毛的馬。要說被那個畜生摔落在地上,一定也是有什麼因緣吧。那馬在過石橋不遠的地方,拖拉著長長的韁繩,在吃著路邊的綠色芒草。
這個叫做多襄丸的傢伙,在京城中活動的盜賊之中,是一個好色的傢伙。去年秋天在秋鳥部寺的賓頭盧的後山,似乎是來參拜的女官和一個女童一起被殺害,也說是這個傢伙的所為。如果是這個傢伙殺死了那個男子,騎在那紅褐色馬的女子也不知道被他在什麼地方怎樣弄掉了。雖然很冒昧,請大人把這一件事也一起偵查。

檢非違使查問老媼的故事

那死屍是我的女兒所嫁的男子。但是,不是京城的人,是若狹地方的官府的武士。名字叫做金澤武弘。年齡是二十六歲。不,因為個性很溫柔,所以不可能招致怨恨。
女兒嗎?我女兒的名字叫做真砂,年紀是十九。她的個性是很好勝,不輸給男人,但是除了武弘以外還沒有其他的男人。臉的膚色稍微黑一些,是在左眼尾有一個黑痣的小瓜子臉。
武弘昨天跟我女兒一起動身到若狹去,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子,不知道是什麼因果。但是,不知女兒是在哪裡?即使女婿的事情我已死了心,對女兒的事情還是讓我很擔心。是我這老人的一輩子的拜託,無論如何困難,也請查尋女兒的下落。真的可恨的是那個叫做什麼多襄丸的強盜,不但女婿,連女兒也….…..(跟著泣不成聲,不能說話)。

多襄丸的自白

沒錯,殺死那男子的,是我,但是我可沒有殺女的。那麼她到哪裡去了呢?
那我也就不曉得了。好吧,等一下。不管怎樣拷問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沒有辦法回答吧。並且,我既然也已經落得這樣子了,也不想再做卑鄙的隱瞞。
我昨天過中午不久,遇到那一對夫妻。因為那時候剛好有一陣風把斗笠邊垂著的薄紗吹動了一下,所以我偶然瞄到了女子的臉。那是一下子的事情──以為看到了的一瞬間,就不見了,也許是這個緣故吧,讓我把那女子的臉看成是女菩薩。我在那一瞬間,決心即使殺死那男子,也要奪取那女子。
什麼,要殺死男子,並沒有你們想像那麼困難。反正要奪取女子,男子就一定會被殺死。只是我要殺死時,是使用腰邊所佩戴的大刀,但是你們就不用刀了,只用權力來殺,用錢來殺,甚至會用表面上是為民除害其實是為私利的言詞來殺死。不錯,不會流血,男子確確實實是活著的──但是其實是殺死的。考量所做的罪孽的程度,是你們惡性較大呢或者是我惡性較大,誰惡性比較大,誰曉得。(諷刺的微笑)
但是,即使不殺死男子也可以奪取女子的話,我也可以接受。不,那時候的心態是,決心儘可能不殺死男子而奪取那女子。但是,在那山科的大路上,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因此我想出計策把那一對夫妻帶進山裡。
這個也是簡單不過的事。我先成為他們夫妻的旅伴,然後跟他們說在對面的山裡有一個古塚,我把古塚掘開一看,裡面有很多鏡子、刀子等出來,我把這些東西偷偷地埋在山邊的竹林裡,如果有人想要買的話,都可以廉價賣給他們,──。那男子不知不覺中開始對我的話動起心來。然後呢,──怎樣?。所謂欲這個東西不是很可怕嗎?不到一小時內,那一對夫妻跟我一起,已經把馬首朝向山路走著。
我到達竹林的前面時告訴他們說,寶物是埋在這裡面,過來看看。男子對欲的念頭太渴了吧,當然沒有話講。但是女子則馬也不下來,說是要在馬上等著。當然看到那茂密的竹林,我也不能怪她這樣說。對我而言,老實說,他們已經掉入了我的陷阱,就把女子一個人留在那兒,跟男子走進了竹林裡。
竹林中起初有一段路只有竹子,但是走約五百公尺遠的地方,有稍微寬敞的杉樹群,──為了完成我的工作,沒有比這裡更恰當的地方。我一邊推開竹林說寶物就埋在杉樹的下面,我說了聽起來很像是真的謊話。男子聽我這麼一說,很快就拼命走向已經可以看到瘦長的杉樹的方向。不久到竹林較疏的地方,有幾支並排長著的杉樹,──我一到那地方,就出其不意把對方壓倒了。男子固然配帶有大刀,應該相當有力氣,但是突然遭到襲擊的時候也束手無策,很快就給我捆綁在杉樹根。是說繩子嗎?幸虧我是盜賊,不知道什麼時候需要翻牆,所以繩子隨時都帶在腰邊。當然為了防止他出聲音,就用竹葉塞住他的嘴巴,其他就很簡單了。
當我把男子弄好了以後,這一次我又回到女子的地方,告訴她說男子好像得了急病,要她趕快過去看。當然不必說這情形也是如我所預料的,女子沒有戴上斗笠就被我拉著手進入了竹林裡面。但是一到那裡一看男子給捆綁在杉樹下,──一看到這個情形,不知道什麼時候女子已從懷中取出來的吧,一閃拔出了刀身。有那麼強悍個性的女子,我到現在一個都沒有看過。如果那個時候稍微不小心,一定一下子就給一刀捅進小腹。不,即使躲開身子,那麼樣猛烈亂刀殺過來時,很有可能身上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傷也未可知。但是我既然也是人稱多襄丸的大盜,無論如何沒有拔出大刀到底還是把短刀打落了。即使是一個個性再強悍的女子,手上沒有武器時也無可奈何。最後如我所願沒有取男子的性命,也能夠獲得了女子了。
即使沒有取男子的命,──是的。而且我並沒有想殺死男子的念頭。可是,當我把哭成淚兒的女子丟在那兒想逃出竹林的時候,女子突然瘋狂似的纏住我的手腕,並且聽到的是她斷斷續續喊叫的聲音說,你或者丈夫,兩人中的一個人要死,是說給兩個男人看到恥辱,比死都還要難過。不,不管其中的哪一個,我要跟生存下來那個男人一起過生活,──上氣不接下氣地這樣說。我就在那個當兒猛然起了殺那男子的念頭。(陰鬱的興奮)。
如果把這樣的事情稟告時,一定會覺得我是一個比各位殘酷的人。但是那是各位沒有看過那女子的臉,尤其是那一瞬間的好像火燃燒著的眼睛。當我的視線和那女的視線相對時,我想即使被雷打死我也要娶這女子為妻子。娶她做妻子,──我的念頭裡有的,只有這一件事。這並不是像各位想的那一種卑鄙的色慾,如果那個時候除了色慾沒有任何其他慾望時,即使踢倒那女的,我也一定會脫逃了。這樣,那男子也不必在我的大刀上染血了。但是在灰暗的竹林中,凝視那女的臉龐的那一剎那,我決心不殺死那男子,絕不離開那兒。
但是,要殺死那男子,我也不願意以卑鄙的方法來做。我解開了男子身上的繩子,叫他來比刀法。(掉在杉樹底下的繩子就是那時忘記丟掉的)。那男子怒沖沖地拔出了大刀,說時遲那時快,沒有開口就衝著我殺過來。──那交手的結果不必我再說,我的大刀在第二十三回合時貫穿了對方的胸部。是第二十三回合,──請記住。到現在我還是想,這件事是可讓我佩服的。在這天下之廣能夠跟我交手到二十三回合的只有那男子一人。(愉快的微笑)
我是在那男子倒下去的同時,提著沾滿血的刀子,回頭看那女子所在的方向。但是呢,──你以為如何,那女子不是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嗎?究竟跑到哪裡去了,我在杉樹間到處找那女子。但是在竹葉上一點兒痕跡都沒有。又豎耳靜聽,聽到的只有從那漢子喉嚨出來的斷氣前的聲音而已。
也許那女子在我們開始交手的時候,就很快地穿過竹林求助去了。──當我有這種念頭的時候,馬上想到,這樣的話接下來不就是我的命了?因此很快地奪取了大刀和弓矢,馬上就回到原來的山路。在那兒,那女子的馬兒還在吃草。以後的事情,講出來也是多餘的。只是在進京前,只有大刀已經放棄沒在手上了。──我的自白只有這樣。老早就想到,反正有一天會有梟首在樗樹梢的日子,所以請您處我極刑吧。(昂然的態度)

到清水寺來的女子之懺悔

那穿深藍色的水干的男子,把我強暴後,看著給綁著的丈夫嘲笑。我的丈夫一定很怨恨卻無可奈何,但是怎麼樣掙扎都沒有用,越掙扎那綁住全身的繩子反而越緊緊紮入身子內。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突然像栽跟頭似的跑近丈夫的旁邊,不,是想跑去而已。但是那男子一下子就把我踢倒在那兒,就在這個當兒我感覺到我的丈夫的眼中有著無論如何都無法形容的光輝。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形容的,──我一想起那眼睛,現在我的身軀也不禁會發起抖來。連一句話都不能說出口的丈夫,在那一瞬間的眼中,傳達了他心中的一切。但是在那裡閃爍的,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不是只有蔑視我的冷漠的眼光嗎?我不是給那男人踢倒的,不如說是給那冷漠的眼光所打倒的,我不自覺地不知喊叫什麼,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不知多久,醒過來時,那穿著深藍色的水干的男人,早已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剩下的只是在杉樹的底下,丈夫給綁著。我好不容易才在竹葉上撐起身子,看著丈夫的臉。但是丈夫的眼睛裡的光彩跟剛才一點都沒有改變。仍然在冷漠的蔑視的深處,表露著憎恨的眼光。恥辱、悲傷、憤怒──當時的心中,我不知如何來表達形容。我搖搖擺擺站起來,靠近了我的丈夫。
「老公,已經這樣了,我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我想一了百了立刻死掉,但是──但是請你也死吧。你看過了我的恥辱,我不能這樣留你一個人活著。」
我使出了我所有的力量,只說出了這些話。但是丈夫還是只以卑鄙的眼光看著我。我忍住了幾乎要崩裂的心胸,想找丈夫的大刀。但大概是被那盜賊奪走了吧,不只是大刀,連弓矢在竹林中都找不到。幸虧還有短刀掉落在我的腳邊。我舉起了那短刀,再向丈夫這樣說一次:「好吧,要你的命了,我也馬上跟隨你來。」
當丈夫聽到這話時才動了嘴唇。當然嘴裡塞滿著竹葉,一點兒都聽不見聲音。但是我看到那情形時馬上了解那話的意思。丈夫仍然蔑視了我而說了一句「殺吧。」我懵懵懂懂對著丈夫淡藍色的水干的胸部把短刀插進去。 我這時大概又失去了意識吧。才看了一下周圍時,丈夫仍然給綁著但已經老早就斷氣了。一線夕陽從竹和杉樹交叉的天空落在那蒼白的臉上。我忍住著我的哭泣聲,解開死屍的繩子,然後,──然後我,我怎麼了?只有這個我已經無力再稟告了。無論如何,我再怎麼也沒有求死的力量了。嘗試過把短刀插進喉頭、投身山下的池塘、做了各種各類的事情,既然死不了現在還在這裡,總不能自鳴得意吧。(寂寞的微笑)像我這樣沒有膽量的人,連大慈大悲的菩薩也許也不理睬了。但是殺了丈夫的我,被大盜賊強暴的我,究竟應該怎麼做才好呢?到底我,──我──(突然激烈的抽泣)。

借靈媒的嘴講出來的死靈之故事

盜賊把妻子強暴後,在那兒坐下來,開始多方安慰妻子。我當然無法開口講話。身子也被綁在杉樹的根。但是,在這期間我好幾次給了妻子使眼色。不要信任這個男人講的話,不管講什麼都是騙人的──我想把那樣的意思傳達給妻子。──但是妻子悄然坐在矮竹的落葉上,一直看著膝蓋。那情景看起來不是專心在聽信盜賊講的話嗎?我為了忌妒全身都發抖起來了。但是,盜賊一次又一次地,巧妙地進行著花言巧語。即使只是一次失身,夫妻之間是不會好過的。與其跟那一種丈夫在一起不如做我的妻子不是更好嗎?我自己是愛惜你才做出了這樣不得了的事情,──盜賊最後大膽地連這樣的話都提出來。
聽盜賊這麼一說,妻子陶然把臉抬起,我從來沒有看過像當時那麼美麗的妻子。但是那美麗的妻子,在正被捆綁著的我的前面,怎麼樣回答那個盜賊?我即使迷路在冥府中,每想到妻的回答時,不曾無憎惡怨恨的時候。一-妻子確實這麼說。──「這樣請你帶我到任何地方去吧」。(長久的沈默) 妻子的罪惡不只是這樣。如果只是那麼樣,在這黑暗中,我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但是妻子像做夢似的,被盜賊拉著手,要到竹林外時,突然臉色變蒼白,指著杉樹下的我說:「把那個人殺掉,只要那個人活著,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妻子像瘋狂了似的,這樣喊叫了好幾次。「把那個人殺掉。」──這一句話,到現在也像狂風一樣,硬要把我一直吹落下漆黑的深淵。一次也算數,曾經有過這麼樣讓人憎恨的話,從人的嘴裡出來過嗎?可有一次,有這麼樣詛咒的話,觸摸到人的耳朵嗎?──次也算數,有這麼,(突然如迸出來的嘲笑)聽到這麼樣的話時,連盜賊也啞然失色了。「把那個人殺掉。」──說著這樣的話時,妻子還緊緊地纏挽著盜賊的手腕。盜賊一直默默看著妻子,不回答要殺或不殺。──說時遲那時快,妻子給一腳踢倒在竹葉上,(再如迸出的嘲笑)盜賊靜靜地把兩隻手腕交叉在胸前,看著我說:「那個女人你要怎麼樣,要殺嗎?或者要救她,回答只要點頭就好,殺嗎?」──即使只有這一句話,我也願意饒恕盜賊的罪孽。(又是長久的沈默) 妻子就在我猶豫不決時,不知喊了一聲什麼,飛快地朝著竹林深處跑去。盜賊也一下子躍向她,但是好像連袖子都沒有抓到的樣子。我只像在看幻影似地看著這個情景。
盜賊在妻子逃走後,拿起大刀和弓箭,把我的繩子只切斷一處。「這下來是攸關我自己的事了」──我記得當盜賊跑出到竹林外不見人影時,這樣喃喃說。然後四方都平靜下來。不,還有不知誰在哭的聲音。我一邊解開繩子,一邊豎耳靜聽。但是注意聽那聲音時,發覺原來不是自己的哭聲嗎?(第三次,長久的沈默)。
我好不容易從杉樹的底下,撐起疲憊不堪的身子。在我的面前有一把妻子掉下來的短刀閃閃在發光。我拿起那短刀,一刀插進胸部。有一塊帶腥味的東西湧上我的嘴裡,但是,一點兒都不覺得痛苦。只是胸部逐漸冰冷時,周圍變得更靜悄悄地。啊!是何等地寂靜。這山邊的竹林的天空,連一隻小鳥都不來叫,太陽只有在樹和竹子的末梢漂浮著寂寞的影子。影子──那也漸漸地變淡薄了。──杉樹或竹子已經都看不見了。我儘管躺在那兒,周圍的深深的寂靜籠罩著我。
就在那時,有人躡手躡腳走近我的旁邊。我想看那邊,但在我的周圍暮色已深。是誰?──那個誰用看不見的手把我胸膛上的短刀拔出來。在這同時我的嘴裡再一次湧出血來。我自從那時起永久沈入冥府的黑暗中。…….
【日本大正十年(1921)十二月】
(註):
檢非違使:日本古代的官職。執掌警察和檢察的工作。
水干:日本古代衣服之一種。本為下級官吏、地方武士、庶民的平常服,後來成為武士之禮服。也是一種狩獵時穿的衣服。本來為用棉布織成,後來也用蠶絲織成。
放免:日本古代檢察官聽的下級官吏。常由服刑期滿的犯人所擔任。做護送犯人、偵查的工作。
(2006.07.10 中文翻譯
)




一生ロマンと美を追いつづける画家許武勇



 一生ロマンと美を追いつづける画家許武勇            
曹 永洋 原作                               呉 昭新日語訳

許武勇(1920~)は当代に於ける画家のなかで伝奇的人物とも言うべき人物である。この医者と画家の二役を演じる怪傑はかって塩月桃甫に師事したが、其の画風は師匠とはまったく違っている。優れた天資に恵まれた彼は学業に於いても他人より抜きん出ていて、挫折することもなかった。東京帝大医学士とカリフオルニヤ大学公共衛生修士の二つの輝かしい学位を持つ彼は、優れた内科開業医の他に最も人をして感嘆させたのは彼がまた想像力と創造力に満ちた傑出した画家であることである。過ぎたる五十余年このかた一日たりと芸術の創作を忘れることはなかった。かれの作品には、彼の異なる各人生階段におけるそれぞれ違う感受が表現されている。一筆一筆の中にはっきりと彼の郷土の土、情緒、人間にぴったりとひっついた脈動をはっきりと聞き取ることができる。
アトリエは診察室の二階にあり、絵を描くとき彼は筆を使わず,もっぱら画刀を使った。両手に手袋をはめ、患者が来ると直ぐに手袋を脱いで医者の役割に変わる。
台湾台南の商家のうちに生まれ、天性敏感そして早熟の彼は、早くして人間の雑乱、苦しみ、憂愁を見透していた。彼は其の画作の中で人生の美と永恒を謳歌し、堅く只美だけが世俗の苦難から超脱できるものと信じていた。彼はじっと現実の人生を見つめて、ロマンと美を歌い、しかし象牙の塔の中に隠れて白日夢を見るような事はしなかった。
この一枚の油絵《回想》をみるに、右側にうつむいて沈思する少女。田舎から都市生活に変わった後も、彼女の脳裡に朝な夕な浮ぶのはやはり昔日のあの何のこだわりもない、自由に振舞える田園生活であり、絵の中の古い農家もまるで今にも舞い上がるようである。色鮮やかな妍艶なる花の姿も人をして濃厚なる回想と郷愁を引き起こしめ、画面はまるで温情平和に満ちた一首の田園のうたそのものであり、また人をして人間世界の無残と苦悶を忘れさせる。
(2002年8月12日;台北、天玉斎にて)
(2007年4月23日;日語訳完訳、カリフオルニャにて)

初試部落格

初試部落格

到美國加州佛利蒙也已經一星期了,正在納悶無聊時,突然隔壁的朋友問我<部落格>如何開張寫網誌,因為他的朋友在<無名小站>部落格上有網誌,他也想試試看。說實在的,雖然在網路上已經走過十年以上了,<部落格>聽過好幾年了,卻沒有訪問過也沒有試過,只好硬著頭皮說我試試看再回答你。就如此從搜尋引擎上找到了<無名小站>部落格,正在開始試試看。雖然自己使用最簡單的HTML語法維護了三個自己的網站已有十多年了還是覺得有些陌生,何況從來沒有經驗的人,也許我們兩人都年紀較大,年輕人可能一下子就會了解。就這樣送出去,看看結果如何再說........